【声入人心】九斋·卷二·伯兮（6）
＊本章伯兮卷完结
＊拖太久了……不过最近很忙，更新就很说不好
＊晰哥和高老板轮流发脾气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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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卓最后还是离开了。
布丁咬着代的袖口把他往门口拽，代玮走到门口，打开门却空无一人，他摸了摸猫咪的头，长长地叹息一声。
仝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九斋的，他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代玮的脸，等一抬头就是九斋的招牌了。他想，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了。
高杨正在收银台后面擦一个积了灰的台灯，王晰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长吁短叹的。
高杨看见他，淡淡的打了个招呼：“想起来了？”
仝卓沉闷的点头，窝进沙发动也不想动。王晰坐在他身边，听见他小声说：“晰哥……我不想死。”
王晰攥紧了拳头，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惊惧的，很多厉鬼都是因为不想死的执念而导致灰飞烟灭，仝卓是个很好的小孩儿，他不希望对方也沦落到这种结局。
“我只是……”仝卓表情迷茫又难过，“为什么会是我呢？”他明明还年轻，有爱人有朋友，他明明还可以有很多欢喜的小日子。
王晰叹了口气，他没办法对这个年轻说出“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这种话无论多么真诚都显得轻飘飘，生命不应该被这样衡量。
仝卓很勉强的笑了下：“我一个警察说这种话是不是很过分。”
王晰握住他的肩膀认真道：“不是这样的，任何人都有人权利怕死，卓儿，你没错。”
仝卓看着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我就是……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王晰神情为难，他的确像喜欢弟弟一样喜欢仝卓，可这件事不是他能做主的，所以他还是打算切断对方最后的幻想——只要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他正要开口，高杨把台灯放到一边，轻声说：“让你活过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晰猛地转头看着高杨，仝卓也看着他。在灯光下高杨眼睛很亮，像燃烧着两簇明亮阴冷的火焰，他说：“你知道生犀吗？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他语气很轻，到了最后已经接近喃喃自语。
王晰打断他：“高杨！”
高杨在仝卓越来越亮的眼神里笑了：“不过生犀价格昂贵……最重要的是，”他胸膛中涌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恶意，像是觉得摧毁这样充满希望的眼神会让他觉得格外爽快，“阴阳相隔，就算你能接触到代玮，可代玮是活人，你越和他在一起，他的阳气就会越来越虚弱。你猜，等你复活，代玮和你在一起后还能活几天？”
仝卓惊惶的睁大眼睛：“我没想过让他……”
“仝卓，”高杨挥了挥手，“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的手指像是象牙雕琢一般莹白细长，很难想象这是一双结束了无数鬼魂的手，白皙的手指在台面上轻轻敲打，高杨说，“的确有人用生犀让他的……亲人重现人世。”
王晰知道他说的是李泽言。
“可他们本就是一体同胞，一体双魂，就算豢养一只鬼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你们呢？”高杨眼含怜悯，“你和代玮没有任何亲情血缘关系，难道仅仅凭你爱他，他也爱你吗？”
高杨又像嘲讽又像感叹：“爱情啊，是最脆弱的东西了。”他当鬼差已经太久，见惯了因爱生恨、仇杀、情杀、自杀……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为了爱情可以抛弃生命，可每一个人都在死后痛苦万分，悔不当初。
真是太可笑了。
仝卓被高杨的态度激怒了，门口的风铃随着他的情绪而摇摇晃晃发出叮铃响声。王晰轻叹，握着仝卓的肩膀按了按：“卓儿，冷静一点。”
仝卓浑身的怨气消弭于无形，只是眼眶微红，恶狠狠的瞪着高杨。
高杨嗤笑：“我说错了？本来……”
“高杨！”一向温和柔软的王晰终于厉声打断他。男人冷下脸的时候显得冷硬严肃。
高杨抿了抿唇，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上楼去了。
倒是仝卓先从负面情绪中抽身，他看了看楼上，又看向王晰，有些担心：“晰哥……”
王晰坐进沙发里，他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终于露出疲态，他苦笑：“抱歉啊，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仝卓才来九斋几天，但对王晰也有个大概了解，能让这个一直笑着，好像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的男人露出疲惫的样子，高杨的事对他应该很重要吧。
“高杨……他以前是什么样？”
“他以前啊……”王晰微微眯起眼睛，像只在暖洋洋晒太阳的狐狸，看起来狡黠又柔软，“他以前是个很好的人。很可爱，笑起来很好看。刚开始有点怕我，颤颤巍巍的，生怕惹我生气，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个大魔头呢……但熟悉起来就会发现小高杨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温柔又有主见。”他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身体后倾靠进沙发里，表情放松，唇角带着微笑。一看就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里。
仝卓恍然未觉，感叹道：“你跟他在一起工作这么久真是辛苦了。”毕竟在他眼里高杨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混蛋。
王晰知道他误会了，想要解释一下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比较好，只能轻叹，又笑了笑不回答。
现在高杨疑似正在气头上，王晰只能自己把仝卓送回去，他许久不做摆渡人的工作，念起咒还有些磕巴，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正沮丧着，高杨拎着外套下楼来了，他看了看王晰，又看向仝卓，丢下一句“先别走，等我回去再说。”
王晰下意识点头。
这一等就是十几个小时。
等墙上钟表最短那根针几乎走了快一圈的时候高杨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盒放在仝卓面前，木盒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雕着繁琐华丽的花纹。仝卓不解的抬头，倒是王晰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道：“这是谖草？”
高杨有些意外的看了王晰一样，似乎有些疑惑他怎么会认识。仝卓好奇的抱起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空的！他一头雾水的看着王晰。王晰看着木盒，有些怀念的开口：“谖草又名忘忧草，无形无色无味。”
他一挥手，盒子里就显出一团浅蓝色的光芒，又迅速消失。
高杨看着仝卓：“忘忧草，顾名思义，只要用在代玮身上，从此后他就会忘记你，而他的人生中也从此没有仝卓的轨迹。你要用吗？”
仝卓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木盒。王晰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把手搭在盒子上，刚要出口阻拦就听见仝卓坚定的开口：“要。”
“卓儿！”王晰失声叫住他，仝卓和高杨都朝他看过来，男人揉了揉脸颊，嘴唇有些颤抖，“你至少……至少让代玮也知道，你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抹去他的感情和记忆……”他咬着牙，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太不公平了。”
王晰几乎是祈求一般的看着仝卓：“至少也让他知道。”
高杨皱着眉，却对王晰的劝阻一言不发。说到底，他已经给出最好的解决办法了，用不用，怎么用都是仝卓的事。
仝卓也怔住，他挣扎许久才点点头看向王晰：“我还能联系到他吗？”
在王晰的授意下仝卓打通了这个阴阳相隔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喂？”代玮的声音又低又哑。
仝卓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代代。”
电话那头沉默着，直到仝卓心高高吊起来，对方才用一种很恍惚的语气说道：“我在做梦吗？”
仝卓轻笑：“那你就当做梦好不好？”
“仝卓，”代玮轻轻说，“你回来好不好，我很想你，我……”他喉头一哽，没有说下去。
听到代玮的声音，仝卓眼睛红了，却没有落泪，他说：“代代，不行啊，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那你还回来吗？”
“不会。”
代玮低低的笑，他明明在笑，听起来却更像是低泣：“仝卓你真狠。”
“代代……代代，我真的好喜欢你，”仝卓抬头，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又黑又亮，“所以你忘了我好不好。”他不给代玮开口说话的机会，几乎是急促的请求，“你就当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把一切都忘了好不好？”不再伤心，也不会难过。
“……仝卓，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同意。”
“所以我要说服你呀，”仝卓揉了揉眼睛，“我很快就要把你忘记了，也忘记我喜欢你。所以你也不要喜欢我了好不好？”
他还是这样满嘴歪理，代玮想笑却笑不出来。仝卓是认真的，他不会让代玮怀着悲伤和思念度过漫长的下半生。他们本质都是偏执的人，爱要在一起，遗忘也要一起遗忘。
代玮说：“……好。”
王晰眼眶泛红，丢下两人独自离开。高杨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今天的王晰格外奇怪，却又不知道原因。
他看见仝卓颤抖着挂断电话，半是讥讽半是遗憾的感叹太蠢了。
可到底是谁蠢，他也说不出来。
仝卓离开的那天王晰很认真的说他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衣食无忧，一生顺遂。
仝卓只是笑了笑，他是很爱笑的，可从那天后笑容里多了种说不清的忧愁。
他离开前对高杨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和代玮的感情脆弱，但我知道，无论我们会不会忘记对方，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存在的，就算我们不记得，但总有人记得。”
高杨看着他，难得没有反驳。
待仝卓走后，高杨看向王晰：“你也这么想吗？”
王晰微笑：“谁知道呢。”
高杨若有所思。
代玮在做晚饭，布丁在客厅的沙发上跳来跳去不小心摁住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我市扫黑行动取得重大成果，在此期间一名警员英勇殉职……”
啪嗒——
代玮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的手，一滴眼泪落在上面。
他在哭吗？
可是他为什么在哭？
FIN
